李仁芳：創意城市的風土條件

天下雜誌    Web Only 2009/10
創意城市的表現，並非倚賴邀請世界級藝術家或表演團體演出，創造出人潮與「花火式」高潮就能夠蓄積城市感動人心的深度與延續度。





創意城市的觸動人心，最終還是要訴求城市文化底蘊的呈現。



雖然步伐落後於國際間城市經營者之後，近日島內的城市經營者們，似乎同步自夢中驚醒，恍然奮起追求城市創意表現的競爭。



創意城市的開展，所仰賴的終極基因是更豐饒、更多元的創意工作者（創意心靈）。而創意工作者的涵養與創新底力的勃發，需要城鄉市民創意生活所舖陳出來的風土條件作養分。



是城鄉市民的創意生活點滴編織出一個風格社會，而風格社會中的創意心靈們又涵養出一個創意城市。



近年來，設於上海外灘九號的「夏姿」、漢唐樂府、暗戀桃花源在大陸多次的轟動演出，這些創意團體都是長於台灣的土地，他們都以源自生活的感動作為創作靈感與動力。「誠於中，形於外」——因為源自內心深處的真誠感動，不做作，彼之創作所以動人。



你認為誰是對新中國最有影響力的文化人物？



為迎接中共建政六十週年，北京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在所主辦的「中國網」發起一項「新中國最有影響力文化人物」網上大評選。這項活動得到大陸二千四百萬網民的投票回應，儼然成為當前互聯網上熱度最高，最具影響力廣度的評選活動。



「中國網」的評選活動，共分文學、影視、音樂、美術、戲劇、舞蹈、曲藝與學者共八個類別，新聞辦公室提出了八類共一百九十二位候選人（網友亦可自行提名）參考名單，開放網友參與投票。自2009年7月24日起，至8月31日截止，總投票數高達2390萬2578票，共選出六十位對新中國最有影響力的文化人物。其中前十名中有五人歸屬「音樂」類別，五人中又有四人屬「流行音樂」範疇，可見音樂（特別是流行音樂）在文創產業中觸動人心的感染力強度無與倫比。



出身台灣的歌手 鄧麗 君以超過八百五十餘萬張選票獲選「新中國最有影響力文化人物」。難怪前不久剛在日月潭舉辦的兩岸中秋節慶祝晚會，高潮節目是以超大投影打出鄧的「但願人長久」演唱身影，還將其影像投射於日月潭水面上，水氣氤氳，如夢似幻。



就像美國田納西州的生活土壤、生活風格釀造出美國的鄉村民謠風音樂，台灣的生活土壤、生活風格也培養出台灣的流行音樂。



鄧麗君的「甜蜜蜜」、「小城故事」歌曲是從台灣小市民安然的、自在的、秀美的生活土壤中孕育出來的，相對於習於國族大論述的、鏗鏘有力的大陸生活土壤所長出的雄高壯闊歌曲，難怪經過文化大革命的大陸「知青」都會深刻記得當年他們第一次透過地下管道聽到 鄧麗 君歌聲的心神撼動，「世上怎會有這樣的聲音？」



前十名對中國最有影響力文化人物，除 鄧麗 君居首外，周杰倫（第三名）、羅大佑（第八名）也是吃台灣米、喝台灣水長大，來自台灣的生活土壤供給了他們豐饒的詞、曲創作養分。即便排名第二的王菲是北京姑娘，但她事業的高峰背後的詞、曲創作人、製作人與經紀團隊，基本上也出身台灣的流行音樂產業。



這是最好的例證來闡釋城市生活土壤、生活風格，對塑造創意城市的核心重要性。



一個城市的人文歷史「景深」、歷史感、空間感的時空定位（場所精神）對創意城市的涵養是很重要的。市民們都要全面地覺察「我是誰？」「我從哪裡來？」城市的生活土壤、市民的生活態度、生活風格，共同形塑了一個創意城市的城市文化。以這樣的觀念看創意城市建設，才是具有城市主體性的（以市民為）「建構者」的立場，而不是以外來藝術名家、表演團隊一次性「花火式」演出。城市本身卻成為「被建構者」的方式。



當我們說，動人的風格是長自自己立身的土地，站在自己土壤上長出的原鄉風格，具備原鄉的文化／生活基因，因為具備獨特性、獨一性，才能在列國中脫穎而出。這樣的說法，並不是說只以民俗就當作文化創意。雖然從常民生活素材出發，但還需要經過藝術的精鍊轉化。一方面，雖然前衛，但是原鄉！但另一方面，雖然原鄉，但是前衛！



今年高雄、台北兩城市的世運、聽奧兩場世界級賽事的開幕、閉幕表演，更是在全球世人眼前，展現了台灣兩個創意城市的精彩。



台灣先民是渡海移民，黑水溝的風浪天險，新天地墾荒的瘴癘凶危，讓台灣人的基因與生活態度中具備了敬畏天地、善念相挺互助的民胞物與宗教情懷。南台灣的刈香地方信仰、科儀就是例證。高雄世運的〈萬民祈福〉現身五十名身穿亮麗戰甲、LED閃亮上身、演戴墨鏡、騎電動機車進場的電音三太子，以及台北聽奧運用Q版神明公仔，展現迎神賽會的廟埕熱鬧場面，完全是台灣常民生活的一個切面。



製作人平珩堅持，服裝設計林璟如找到嘉義縣朴子的專業刺繡店，由其五十名員工採手工與機械刺繡並進方式，半年才完工的戰甲，也是台灣特殊民間手工藝的展現，在外國選手與全球觀眾視界中留下深刻難忘的印象。



國際賽事的場面，在地元素最能創造共鳴的感動。華陶窯的陳育平總監曾提出「原鄉時尚」的概念，最能解釋高雄世運與台北聽奧的「原創」精神。



「原鄉」為深度蓄積於當地文化歷史脈絡中，是人民生活風格與風土人文的展現。經過歲月時光的長河淘洗、凝鍊、沈澱下精鍊過的五感知覺與人文關懷元素，也是由土地與人民社會內部鑲嵌，經過多元文化融合長出，表現於常民生活文化中，無所不在。



「時尚」則指運用當代語彙，以符合國際風潮、國際品質，使用新技術、新觀念，傳遞出前衛的生活態度與美學風格，而能為全球理解領悟，並接受欣賞。



換言之，「原鄉」指在我們所處的城鄉生活環境中累積文化深度；再與「時尚」的新技術、新觀念、新創意結合發酵，孕育出具有「原鄉」基因DNA，但卻又精緻前衛的美學創意。



台北聽奧〈都會的脈搏〉運用Q版神明公仔、街舞等原鄉生活元素，融合傳統與現代，表現都會嘉年華的歡樂氣氛。



常民文化在表演藝術呈現不易，〈好吃在台北〉卻發揮編導巧思，將小籠包、牛肉麵、芒果冰...等台北世界知名的小吃美食，用活潑的表演藝術呈現，是常民生活和精緻藝術的前衛式結合。這些活蹦鮮跳的香菇、青菜、牛肉，逗得許多外國參賽選手迫不及待地找賽程空檔，到永康街等地尋寶、大啖美食，吃得笑不攏嘴。



台灣是藍色海洋中的綠色婆娑之島，〈祈福〉一段，但見聽障小妹妹以手語起舞。體育場中畫面是稻田隨風擺，水珠躍岸塘。青綠稻苗隨海風擺動中，跨騎水牛的小男孩與？米長裙曳地，從海中升起的女海神隔岸相望，女海神以手語向小牧童說：



「這是一塊美麗的土地，

用心什麼都能成，

你就是力量！」



用既鄉土又前衛的原鄉時尚藝文創意，讓全世界看到台灣動人的生活風格與文化魅力，真是酷極了！